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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关于“嘉绒”诸说及其正解

关于嘉绒一词,在民间、在学术界曾经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正如雀丹先生在《嘉绒藏族史志》中所归纳的那样:“一说是靠近汉区的农人;二说是靠向东方河谷地带的汉人;三说‘嘉绒’之词其实就是指藏语音称的‘汉人’;四说是所指隋唐时代称谓蜀(四川)‘西山八国’之‘嘉良夷’部落的后裔(即同任先生之说相合);五说是指古川西北岷江大渡河上游,与今甘肃省境内部分地区内,古代所形成的冉駹两部落后来的联盟体——冉駹音译的误称;六说是吐蕃时代划分蕃地区域时,名称其为‘嘉尔木·察瓦绒’政区的简缩书写;七说是因其地群山环抱,江河汇流,风景别致,宗教界把其境内‘墨尔多’山捧为群山之主,其山名全称叫‘嘉莫·墨尔多’,故将其山名变译和称谓,即出现‘嘉莫绒’或‘嘉尔木戎巴’的。为此‘嘉绒’便是这些称谓的缩写或简称而已。”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民族史志研究工作的不断深入,对于嘉绒一词的研究又还出现了以下一些说法:

一是“向雄”说。持此说法的主要理由是“认为本教(同苯,笔者加)祖师辛饶弥倭出生地‘象雄’,本应是在今嘉绒地区。其理由是在今丹巴县巴底乡的‘琼布林’地区,地形均与文献所载之”魏摩隆仁“”地区特点相符,从邛山脚下民间传说和对邛山之‘邛’,疑有可能是‘琼布’之‘琼’,提出了疑问和推测,并对该地现存有大石标记,古今朝拜崇信人不断,人匀称之为‘壤狨’,疑其称谓音与‘象雄’打混,实为‘嘉绒’一名由来之源”。

二是嘉绒语说。持这种观点的学者认为,嘉绒语是藏语中的一个重要方言,凡讲嘉绒方言的地区均为嘉绒地区,讲这种方言的藏族叫嘉绒藏族。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只要对嘉绒地区进行过实地考察的人,就会知道,嘉绒地区是我国历史上民族大走廊的核心地区之一,那里的语言现象十分复杂,许多古代民族部落遗传下来的相对独立的语言一直沉积下来,保存到今天。在当地民众中,常称之为“地脚话”或“绒格”(意为农区话)。在嘉绒藏族内部,嘉绒语是这一地区内大部分藏族所使用的语言,其中“四土话”被认为是嘉绒语中代表性语言。除此而外,从大的藏语方言来看,在整个嘉绒地区,有讲安多方言的嘉绒藏族,他们主要分布在高海拔的牧区;有讲康方言的嘉绒藏族,诸如丹巴原明正土司所辖的24村地区的藏族所操的语言,便是康方言。从小的语支来看,诸如有讲“革什札语”(学术界泛称“尔龚语”、“木雅语”、“贵琼语”、“纳木义语”、“尔苏语”等等)。

三是东女国说。有学者认为,史籍《旧唐书》中所载的东女国,就在今嘉绒地区范围之内;还有的学者认为唐时的东女国范围很大,嘉绒地区曾属于东女国的一个辖区,所以“嘉尔木之称也许就是唐代藏族对‘东女国’的称呼。”至于东女国唐朝时期是否就在今嘉绒藏区的大、小金川流域,或是嘉绒地区在唐代曾是东女国所辖地区,目前学术界尚存争议。多数学者认为东女国在今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澜沧江或怒江流域一带。故嘉尔木是否就是专指东女国,还有待以后作进一步的考证。

四是“木尔多”说。格勒博士在其《论藏族文化的起源形成与周围民族的关系》中是这样阐述的:“至于藏文中嘉戎(同绒,笔者加)这个名称的由来,有各种各样的说法。笔者到小金和丹巴后才了解到当地的居民对这个名称的解释。在小金和丹巴之间有一座闻名全藏的神山,名叫‘木尔多’,属于藏族年神类神山,其神名又叫‘斯巴嘉尔木’之称,这个神山周围多为深山河谷,居民大多从事定居农业。神山的东面是小金川河,西面是大金川河,藏语称‘曲钦’,其上游梭磨河藏语称‘擦曲’,这两条河在丹巴汇合为大渡河,藏语称‘嘉尔木欧曲’。上述神山的神名、水名、自然环境综合构成一个地名,即‘嘉尔木’(山神名)擦娃(同瓦,笔者加)(即居住在擦曲河流域的人)戎(即农业河谷区)，这个名称简化为‘嘉戎’。笔者在成都西南民族学院看到一篇由一位出生于小金地区的学者阿旺所写的文章《略谈嘉戎语》,这篇文章中有关‘嘉戎’这个名称的由来也有类似的说法:‘嘉戎地方有一座大山,名木尔多山。据传,此山是土地神木尔多和斯巴嘉尔木的圣山,而这一带多半是农区……而这里的一条河也流经此地周围的一段,它与附近的其他支流汇合而流入大渡河的上游,经金川、丹巴到泸定桥。这段河在藏语里叫嘉尔木俄曲(同欧曲,笔者加)。由于木尔多山的周围多半是农区,所以叫嘉尔木戎或嘉戎,此即嘉戎名称的由来’,据《安多政教史》,又名《海史》载:藏族‘朵康’地区有四大戎,即四大农业河谷区。‘嘉戎’是其中之一,笔者去过的嘉戎地区基本上是农业区,居民大多沿大小金河谷而居,也有的在山腰和山顶开田而居。因此,上述关于‘嘉戎’名称由来的解释,应该说是可信的”。

格勒博士在同书中又作了如下补充说明:“木尔多神山是木尔多和斯巴嘉尔木的圣山。这里‘嘉尔木’即后妃、女王或神妃之意(藏语中有‘木’者一般指女性),‘斯巴’有世间、生、存在、统治者等之意。‘斯巴嘉尔木’即众生之女王,由此而得名‘嘉尔木俄曲’(大渡河)意为女王银河。‘嘉尔木戎巴’意为女王河谷,简称‘嘉戎’。迄今,嘉戎地区的男女藏民每年少则一次到木尔多山朝拜此名为‘女王’之神,而且往往穿着节日盛装,带酒、带肉,在山上饮酒欢歌,烧香磕头。甚至平时在家中过节饮酒也先敬木尔多山神,吃馍馍也先取一小块敬木尔多山神”。

雀丹先生从事嘉绒藏族及其社会历史研究多年,对于“嘉绒”一词的研究在《嘉绒藏族史志》一书中有专节论述,其主要观点大致与格勒博士和阿旺措成教授的前述认识是相同的。在此,亦作部分引例。“‘嘉绒’究竟属何名?正确地回答这一提问应该说是‘地名’。大渡河主源支流的大、小金川流域,纵横千里之地,是一片山峦叠障,峰峦谷峡的山岳地带。在其两金川河汇合处,才始称大渡河。其地有一座山峰巍峨耸矗,尤如鹤立群首的云母砂金岩大山峰,名叫‘嘉尔莫墨尔多山’,简称‘墨尔多山’,藏语意‘地母神’或‘土地神’,藏文字面有写成‘秃顶光亮’的含义,因其云母砂金岩质的缘故,其山峰在阳光照射下总是以闪光发亮的山头显耀在万山群峰之中,古来誉称藏区四大神山之一,驰名国内外。

藏传佛教古籍,原始苯教经典著作和民间都有其神奇美妙的传说，对山下群河萦绕围抱山体,称之为‘嘉尔木俄溪’。对整个墨尔多山周围地区称叫为‘嘉尔木?察瓦绒’已一千多年了,是指‘墨尔多神山周围的农区’之义。‘嘉尔木’是指墨尔多神山的简称,‘察瓦’是指一区域或居民区之意,‘绒’则指‘低湿温暖的农区’了。这本是一条地区片名的联称,近代却把首尾字给保留,将其简称为‘嘉绒’来泛指这一地区,加之原宗教界中早已简缩联称,并已在西藏设有‘嘉绒康参’之类寺院僧舍或办事处、接待站之类机构的书写中称用了,所以后来出现单独‘嘉绒’词称之地名时,藏地不难理解,一说便知是指的何地方。

综上所述,归纳起来,尽管对于“嘉绒”一词曾经有过许多种解释和说法,但随着研究工作的不断深入,罩住它容颜的迷雾似乎已经散去,原本模糊的容颜现已清晰地显现在人们的面前。嘉绒一词是一个区域名称,这个区域便是以墨尔多山为核心所发散开来的较为广袤的大渡河流域地区以及鲜水河、岷江流域少部地区。其最初的范围较小,后来逐步扩大,到了清代,便泛指由清王朝在这个地区内所分封的大大小小18个土司辖区,并一直流传到现在。嘉绒一词是藏语“嘉莫察瓦绒”的缩写。“嘉”字的全称叫“斯巴嘉莫”或“嘉莫”,是墨尔多山的山名,现在当地藏族习称为“嘉莫墨尔多”,简称“墨尔多”。大金河与小金河均从其墨尔多山东部和东北部呈v字形绕墨尔多山相向而流,并在其主峰脚下不远处汇合(在丹巴县城厢三岔河口处汇合),始称大渡河。于是当地人们将这条河的名称也从神山名,并贯以“嘉莫”之字,叫“嘉莫欧曲”。从含义上理解,应为流经墨尔多山并在山前汇合的河流。至于“欧曲”二字,有的人翻译为“汗水”,也有“泪水”之说,笔者认为,以“银河”为佳。春、秋、冬三季,站在高处,遥望大、小金川或大渡河,河水婉若银白色的飘飞的哈达一般。“欧曲”,有言水势与水色之内涵。“察瓦”一词,系指这一地区总的气候状况。这一地区地处青藏高原最东缘,与四川盆地紧连,河谷地区海拔相对较低,最低海拔在米左右。丹巴至康定瓦斯沟大渡河流域段的沿河低海拔的一些地区如丹巴的岳扎、康定的姑咱、瓦斯沟都曾有种植稻谷的历史,泸定县则是一个盛产稻谷的县。比较而言,是青藏高原气候十分温暖,相对炎热的典型河谷农业区,在藏语中被称之为“绒麦”地区,即意“下部农区”。所以,丹巴县藏语县名就是以此名命的,全称叫“绒麦扎果宗”,丹巴县地名录的正式汉译记音为“诺美章谷宗”,意为“下部农区的山岩之城”。察瓦在此为气候温暖或炎热之意。绒即指农区。“嘉绒”一词的确切含义,似乎应归纳为东部藏区中以墨尔多山为中心,地跨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和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大渡河流域地区和鲜水河、岷江流域少部地区广大高山峡谷农业地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二、嘉绒的地理历史区域

严格地讲,嘉绒地区是历史上藏族内部的地理区域概念,并非行政区划。各个历史时期的区域范围都可能发生变异。自20世纪初以来研究嘉绒的学者们大都是按照嘉绒藏族中所流传的“嘉绒甲卡却吉”,即“嘉绒18土司”的概念来认识的。“嘉绒18土司”这个概念应当说是在清代以来才形成的。据传清乾隆两金川战役以后,朝廷明令在这一地区改苯兴佛,其间将嘉绒18土司地区的苯教主寺雍忠拉顶寺,改称广法寺,大兴黄教(即藏传佛教之格鲁派)。“在重新修建雍忠拉顶寺,被命名为广法寺,各地所担负修建工程的材料、民工的摊派中明显存在十八土概念,官方仍以十八土司地各土为一单位来进行分摊捐派,尤其是重修的大雄宝殿中的18根大立柱,都是牵手合围的大柏树,据建庙记载中说,这是按旧雍忠拉顶寺的规模和所管辖18土司地区,每一土司地方送一根大柏树长木料作大殿中央18根立柱之用,其意为象征18土司归该寺统领其政教大权。”

历史上,嘉绒地区内的18土司具体名称如下:

1.长河鱼通宁远宣慰司(简称明正土司)该土司不仅系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境内历史上的四大土司之一,也是嘉绒地区受朝廷分封最早,势力最大的土司。地跨今甘孜州康定、泸定、道孚、雅江、九龙、丹巴等。下辖土千户1名,土百户48名。其中有17名土百户在丹巴县境内。2.穆坪董卜韩胡宣慰司(简称穆坪土司或宝兴土司),在今四川省雅安地区宝兴县境内。3.巴底宣慰司(又名布拉克底宣慰司),在今甘孜州丹巴县境内。4.巴旺宣慰司,该土司原与巴底宣慰司为同一家族,清乾隆三十年(公元年)受封后单独分出。在今甘孜州丹巴县境内。5.梭磨宣慰司,地跨今阿坝州马尔康、红原、理县、黑水等县地。6.瓦寺宣慰司,在今阿坝州汶川县境内。该土司系明代由朝廷调派西藏土酋领兵赴汶川镇压当地“反民”,后留守授职。7.绰斯甲宣慰司(又名绰斯甲布宣慰司),系经首任部落酋长之名而命名,地跨今阿坝州金川、壤塘和甘孜州色达等县。8.革什札安抚司(又名丹东土司或丹东革什札安抚司),在今甘孜州丹巴县境内。9.促侵安抚司(又名祁侵安抚司或大金土司),在今阿坝州金川县境内。10.赞拉安抚司(又名小金土司),与促侵土司原为同一家族,在今阿坝州小金县境内。11.松岗安抚司,在今阿坝州马尔康县境内。12.杂谷安抚司,地跨今阿坝州理县、茂县、黑水等县。13.沃日安抚司(又名鄂克什土司),在今阿坝州小金县境内。14.鱼通安抚司,在今甘孜州康定境内。15.冷边长官司,在今甘孜州泸定县境内。16.沈边长官司,在今甘孜州泸定县境内。17.党坝长官司,在今阿坝州马尔康县境内。18.卓克基长官司,在今阿坝州马尔康县境内。以上18土司中,其中宣慰司7职,从三品衔;安抚司7职,从五品衔;长官司4职,从七品衔。

在嘉绒藏族内部又常将嘉绒地区按18土司辖区分为本部和冲部两大板块。所谓本部,即是指嘉绒的核心块区。所谓冲部是指嘉绒的外围块区。或者可以理解为汉藏过渡地区。林耀华先生在其早年所著的《川康北界的嘉戎土司》一文中根据在民间调查是这样描述的:“嘉戎民族自分团体为两大部,并以理县中心点的马塘,为两大部的分界处。在马塘以西共十二土司地,合称为嘉戎本部。在马塘以南的嘉戎,则称为嘉绒冲部,因这些人居于汉地冲口之故。

嘉戎人以马塘为汉地冲口之顶,嘉戎本部当自马塘西达大小金川河流,又分为三小部,每部内又有若干土司:

1.四土部——包括梭磨、卓克基、松岗、党坝四土司地,皆在今理县西北境。

2.大金部——绰斯甲、促浸、巴底、巴旺、丹东五土司地。绰斯甲原属今之靖化县,民国二十八年西康建省,始划归西康境界,直接属于道孚县管辖。促浸亦称大金土司,清乾隆间叛变,旋被征服并改土归流,在今靖化县境。巴底、巴旺、丹东三土司,于民初陈遐龄主持康政时代,联合改称丹巴县。今日虽尚有土司,名存实亡而已民。

3.小金部——包括儹拉、沃日、穆坪三土司地,儹拉亦即小金土司,乾隆间因叛变而改土归流,地在今之懋功县。沃日在懋功县东北境,今尚有土司在位。穆坪已入西康境,民国十七年土司绝嗣,土地则分割于宝兴县与金汤设置局。

嘉戎冲部在马塘以南之地,也可分为三小部:

1.来苏部——包括来苏沟之米亚罗、八角碉、南达古尔沟一带的戎民,原为杂谷土司管辖之地,杂谷土司官寨即设于今日之杂谷脑市镇,统治来苏部及今之五屯地,乾隆间五屯改土归流,来苏部则划入梭磨土司管辖。

2.杂谷部——包括五屯地,即九子、上孟、下孟、甘坡和杂谷共五屯。

3.瓦寺部——即今之瓦寺土司地,土司并治下嘉戎多以同化于汉人。概括言之,嘉戎原有之十四土司地今日则分割于四川之汶川、理县、靖化、懋功与西康之丹巴、道孚、宝兴、金汤之八县”。

很显然,林耀华先生对于嘉绒本部和冲部的划分,仅只包括了嘉绒18土司地中的14土司区域,另外的4土司地,即明正土司、鱼通土司、冷边土司和沈边土司辖区未包含在内,应当说这是不完全的。后来的学者有的将未划入冲部和本部的4土司地区分划为两部,一部叫瓦部,它包括鱼通土司、冷边土司、沈边土司辖区范围的地区。另一部叫木雅部,即指明正土司辖区。有的学者则将上述4土司辖区范围统划为冲部地区。依笔者所见,按照本部和冲部的基本含义来认识,丹巴县境内原明正土司所属的17土百户(又叫24村)地区,地处嘉绒中心的墨尔多旁,大小金川汇合处,理应系嘉绒本部地区,其余明正土司所辖地区,含今康定、九龙两县和道孚、雅江等县部分地区,以及鱼通、冷边、沈边则可划归为中部地区。如此,方显得更合理和完整。

从旧有土司这个意义上讲,嘉绒地区也可理解为:清代以来以墨尔多山为中心的周围18个土司辖区范围内的统称。

关于“嘉绒”一词,目前较为统一的汉语记音就是如此。但在不同时期的文章和书籍中还有多种写法,诸如“呷弄”、“甲戎”、“嘉戎”、“甲阳”、“嘉良夷”、“垄巴”、“甲冗”、“甲摩绒”、“壤狨”、“察瓦绒”、“达摩绒”、“哥邻”、“冉駹”、“仡日”、“格勒”、“察柯”、“格日”、“噶如”、“擦戎”等。其中有的是“嘉绒”的异写,有的是各个历史时期,居住在这一地区内的先民的自称和他称,如果将其自称和他称来作为区域名称,是欠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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