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OURS|CHENGGUAN 城关小学的教学楼侧对着大门,建筑弯弯曲曲扭动着,里头各个年级教室的排布毫无逻辑可言。沿着弯折延续的走廊,个头参差不齐的孩子们在耍闹。满墙的壁画,此起彼伏的欢笑和哭闹,让它成为了一座孩提森林。 我们背着教案,揣上早饭,朝着这座森林,冲进未知的一天。 7:30|门边餐车 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粥、鸡蛋、包子, 粥和包子放在门边的餐车上自取, 为了防止浪费,包子只能吃完一个再拿下一个, 鸡蛋已经摆放在每桌的小盆里, 老师抢过差点被低年级学生塞入口中的带壳的鸡蛋, 然后一一剥干净。 住校生和少许通校生陆陆续续进来, 餐厅的座位是自由选择的、散乱却有序。 因为食物不能被带出食堂且规定的到班时间较早, 这里的孩子吃饭要更快速些, 他们嘴里塞着还没咽下的包子, 向我们打了招呼,匆匆离开。 10:30|成语课 “你来比划我来猜” 顽皮是小孩子的天性,五年级一班学生的天性解放得比较彻底,他更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个,讲话、打架、东张西望,趾高气昂,无所顾忌。我是个对课堂纪律要求很高的人,几次我瞪着他,黑着脸要求他坐好听讲,他都不以为然,表示我的课极度无聊,完全不想听。 “阶级对立”太明显,我们对彼此没什么好感。 在紧张的“你比划我来猜”游戏中,他高调地要求代表小组出战,我有些怀疑他是否存心想捣乱,但还是答应了。比赛中他难得的认真,但当遇到一个比较难的词时,他变得手足无措,在身后同学一声声的催促中,终于不再比划,低着头尴尬地站在原地。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像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不肯服输却也找不回当年的威风气,我的心里有些暗爽,又有些不忍心。他的小组不出意外地一败涂地,“你不会演就不要上去”,“输了都怪你”,我听见嗔怨的声音,却没等到他硬气的回应。 “男子汉,坚强点。” 我走过他身边,还是没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我知道,要你管。” 熟悉的生硬,却少了些不耐烦。 14:30|美术课 “同桌的你” 互画着同桌的脸,他们害羞地笑着。 看着同桌的画,他们大笑地开着玩笑。 唯独那对同桌一声不吭地板着脸。 “怎么了?”我关心道, “他把我画的好丑!”女孩子严肃地说, “他也许不是故意的。” “不,他画画很厉害的!他是故意的!” 男生流着眼泪,手还是不停修改着那幅画。 “下次老师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要和好哦。” 我试图缓和他们的同桌关系, “下次再说!”女生高傲地回答。 “他们昨天后一节课就和好了。” 后排的女生偷偷告诉了我。 17:10|走廊 放学 “你们明天会来上课吗?” 他们围着我,渴望的眼神无法回绝。 “会的,会的。“ 一个女生还是紧紧拉着我书包的背带不肯放手。 “如果你们真的走了,我会哭的。” 她的眼神里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任性。 “放心,明天我们会来。但我们也要上学,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许哭。” “‘做好心理准备’,说的好像要做手术一样。” 一个玩笑后,他们就散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周三,我坐在讲台上,他看周围没人便悄悄地围上来,罕见的认真脸问我。他问“老师,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不知道怎么办。”“等等,你慢慢说。” 他家里算是这个片区比较有钱的,在中心地带开了一座茶楼,挣了很多钱,还有不少牦牛。这时候开茶楼的一家人在财产上起了争执,多亏了年迈的爷爷出面才稍稍平息。但是破碎的一家人再也不能重归于好,以前过年的时候都是一大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和弟弟妹妹们的感情也不再能像以前那么好了。 他说“我叫他们不要为了钱争得头破血流,可他们说这些以后都是我的。我不在意啊,我不要那么多钱,我只要一家人好好的一起过年。” 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这种事我也只在电视上才见过。正在我组织语言的时,其他同学说笑着进来了,他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下,告诉我不要给其他同学说,然后又继续到教室后面拿着扫把追赶女生。幼稚得不像是一个高中生。 等人散去他又来找我聊天 他说“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蓝带厨师,然后做好吃的给我爷爷吃。从小都是爷爷把我带大,他没能享什么福。在去年暑假打了两个月的工挣了三千块,我留了四百当生活费,其他都给爷爷了。” 说着这些,那张满是自豪略有胡茬但眼神还很稚嫩的脸抬得老高老高。 送别时,学生们目送我们走出校门,在我们身后齐声大喊“老师再见”的时候似乎没有男生的声音。然而我们再次看望他们时,首先得到的是男生的欢迎。 他说“我是男生,哭出来会被人笑的。没想到你们还会来。” “老师,你有机会一定要再来红原。我去年暑假的时候招待了好多游客来我家住,每人每晚块。到时候你来我不收你的钱,还带你到处玩。” “你想吃牛肉干吗?留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 “你要虫草吗?我可以逃课去给你摘。” “我们这里有种叫酸酸果的,做成止咳药效果非常好,你要带一点回去吗?” 何必怀念失去什么何必遗憾没说什么若从头再来我们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们说梦说爱说不舍从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就有了后来的故事 更巴 更巴家里有三百多头牦牛。 在本地,一头牦牛的市价大约是七千元。 平时没课时他就回到家里的藏家乐帮忙端茶送水,招待客人。他说家里已经定好了,毕业就接过爹妈手里的店和牦牛,跟着学做生意。我们已经可以看清楚更巴接下来的几十年。 更巴不是红原上的特例。这里虽多贫穷,但也不乏物质丰裕的家庭。一上红原,我们就在思考:和他们相比,我们究竟多了什么? 和这里的孩子谈论梦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很多孩子觉得梦想是个太“高级”的词。当面问他们,他们害羞地笑着低头,摇头不语。有孩子下课告诉我,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四川。很多时候他们天真得不可思议,然而这种时候,却世故得叫人觉得残忍。 所以我们让他们把自己的梦想写下来,悄悄告诉我们。 龙贺吉 龙贺吉今年15岁,刚上初中。他的愿望很简单,“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然后,过个好日子。就像你们那样”。 龙贺吉比同班同学的年龄要大上一点,他自己说是因为五年级的时候生了一点“小病”,后来因为这件事又没上初中了。有两年的时间,她都没有机会碰到书。 “应该是老天安排的吧!”在纸上他这样写道。当地的孩子大多数都信仰藏传佛教。 后来他终于能上初中了,却进了汉文班。从小在藏文班学习的她,一开始什么也听不懂。他回答问题,同学都笑,笑她像个傻瓜。他偷偷哭,每天早上五点半爬起来看书、复习、背诵。现在他慢慢也和其他人一样了,“努力学习没准能和他们一样考第一名”。 孩子们桑吉拉姆桑吉拉姆的梦想则是当一名歌手或医生。她说老师你们是浙江来的,浙江卫视里面有好多明星。她说你们认识有名的歌手的话要介绍给我哦。仲尕 仲尕说她想去远方,看看外面的世界。虽然她从出生到现在到过最远的地方是阿坝。泽仁拉姆 泽仁拉姆想要一架自己的私人飞机带父母到处去旅行。他还想在法国开一家饼干店,也卖些甜品。扎西旺姆 扎西旺姆的梦想看起来很平凡。他想当老师,以后给家里困难的学生教书。他们家本来有七口人,一场车祸之后只剩五口。即使这样,三个孩子的学费依然不是这个家庭所能负担的,最后只有他一个来上学——钱是挖药赚来的。 (应孩子们的要求,文中出现的名字均为化名) 最后的故事 离别的夜晚 在高原上,夏季的天空一直到八点都是明亮的。这里的白天特别长,照得路边的烟尘、牛粪、人心都干净。这里的晚风刺骨,却不仅仅因为这一场离别。他们住在这个学校,昏黄的灯光,不稳定的交流电,是他们已经习惯的生活。作业本上工整的藏文,认真阅读汉语书的眼神,这里的孩子不懂隐藏。开心时就笑,难过就哭,我们离开,他们就来送。 离开红原中学的时候是晚上。晚自习结束,只有教学楼的灯还冷冷地亮着。他们抬起头递给我们那些稚嫩的笔迹,说梦说爱说不舍。我们还远远不能准确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那些活佛赋予的名字,那样难记,也那样难以忘记。文字:羽毛 摄影:蛤蜊 编辑:萝卜 版权所有:浙大红原支教 投稿 投稿 如果你对今天的内容有话要说,请往下拉,发条评论谈谈你的高见。 如有侵权,请及时联系小编进行删除。 红原最具影响力的公众平台 赞赏 |